◎彭淮棟
英國小說家希拉蕊.曼特爾的長篇新作《狼廳》去秋獲得英國曼布克獎,今年3月再獲美國書評家獎。曼布克獎評審說,此作掄元主因是塊頭大(sheer bigness)、敘事大膽和佈局出色;美國書評家獎評審所提給獎理由差相類似。《狼廳》主要敷演英王亨利八世股肱湯瑪斯.克倫威爾出身寒微以至位極人臣故事,題材似屬冷門一路,而在池塘兩岸連摘大獎,確有可觀。
《狼廳》篇幅,筆者手中倫敦Fourth Estate出版公司的正版平裝本,本文就有650頁,另有書前的目錄、人物角色表、都鐸王朝世系圖,書後的作者小注和作者識,計12頁,全書果然大塊頭。不過,大而空,亦不知其可,因此接下來可以看看曼特爾如何以敘事與佈局實其大。(編按:以下所引頁碼均指英文原書平裝本;本文作者引用譯文與中文版譯文稍有出入。)
●或許不是這樣的壞蛋
倫敦《泰晤士報》去年4月19日刊出曼特爾一篇文章,〈湯瑪斯.克倫威爾:或許不是這樣的壞蛋?〉(Thomas Cromwell, perhaps not such a villain?),自述《狼廳》寫作緣起與命意。一般人知道克倫威爾,主要應該是附帶、順便得知,亦即聖人湯瑪斯.摩爾之死,是克倫威爾主其事,歷來通盤的寫法是呈現摩爾之正氣,而以克倫威爾之邪烘之,故小說、戲劇、電影寫摩爾上斷頭台,操盤者無一而非克倫威爾。學術界談英國政治史、都鐸王朝,幾乎必提克倫威爾,而評價兩極,一極許之為現代英國政府奠基人,一極貶之為非人酷吏而已,甚至是史達林(Joseph Stalin, 1879-1953)原型。
也不是沒有人為克倫威爾立傳,但克倫威爾存世事蹟主要在行政體系、官僚制度、教會管理層次,這個層次的作為縱有可觀,也不屬尋常傳記作家樂於措手的題材。但歷來寫克倫威爾傳者對這層次既乏真正的興趣,寫起克倫威爾其人,筆法又了無可取。曼特爾說,那些傳記封面印著「克倫威爾」,書中不見其人,只有陳腔舊調,沒有血肉呼吸,而且寫法太過一面倒,全黑,「任何能合理思考的人都會想,這故事必定有另一面」。曼特爾由此設想,遂能道人所未道,此其一。
克倫威爾出身微賤,十五歲開始足跡遍歐陸,多能鄙事,工、商、法、算、金融、航海操舟、馴鷹、軍事戰爭,無不親與而鑽研,能手刃對頭剮心臟,偽造古物騙高價,精曉義、法、德、荷、拉丁文,四十出頭在英國教會與政治兩界不次升登,詐力足以豪奪,順權足以巧取,奮其智力以佐人主之欲,過程中使英國王權和宗教獨立,卒至一人之下,權傾朝野,甚至聯姻王室,布衣成國戚。如此過程,超現實,近神話,極有意思,如此人物,也不會是歷來史家和文學作品一筆勾消的那等角色。他吸引曼特爾一探究竟,此其二。
●克倫威爾的三稜鏡 克倫威爾的指紋遍見於亨利八世朝的法律與行政法案,亨利八世朝的文獻史幾乎就是克倫威爾的檔史,但克倫威爾的私人生活大體上不可得而聞,切身資料闕如,傳記難寫。 傳記難為,傳記式小說或小說體傳記卻可為,而且大有可為。曼特爾研究史料以至著筆,約費五年,她說,記性驚人、做事條理嚴密的克倫威爾,差不多生平所接每一封來信都存了檔。曼特爾由此掌握一個極好的切入點:寫信者遍佈歐洲,「他們自認為是對怎麼樣的一個人寫信?」曼特爾於是以這些來信為鏡,或三稜鏡,照見克倫威爾之像。她以此鏡所得之相,複雜多面,堪稱妙得神情。曼特爾說,她重建克倫威爾之像,然後從她想像中的克倫威爾心眼,縱觀都鐸時代的世界。 ●小說本事寫歷史 《狼廳》情節大體兩條,一是克倫威爾生平,二是亨利八世求子,兩線交織,編成一張時代巨網。全書上半截,以克倫威爾1500年前的童、少年為引子,下轉1527年,他成為紅衣主教沃爾西親信,亨利八世、摩爾、廷臣、教會要員、貴戚、亨利八世前兩任妻子、教宗等陣容錯落登場;下半截,財盛勢大,有「另一英王」之稱的沃爾西敗亡,克倫威爾得寵於另一英王,即亨利八世,而日益貴盛,由財政大臣而掌璽大臣,而首席國務大臣,而教會事務總管,而晉封伯爵,縱橫捭闔於廷臣、教會、豪勢之間,安排亨利八世休元配凱瑟琳、娶第二任妻子安妮.博林,厚植勢力著手政教改革,以及窮治摩爾,使摩爾坐法授首,從行政、立法雙管製造亨利八世兼任國家與教會元首的正當性。 禍福倚伏,物極而反,書末約三分之一埋下兩個伏筆,一是克倫威爾渾不自知位如累卵,機關算盡,獨忘伴虎之危,二是博林兩孕無子,亨利對她已有二心。全書最後一節標題是〈去狼廳,1535年7月〉:倒數第二頁,摩爾7月砍頭,最後一頁,亨利八世有事於狼廳,克倫威爾前往效命,而狼廳是亨利第三任妻子珍.西摩爾(Jane Seymour, 1508-1537)的祖宅。言下之意,安妮.博林成也克倫威爾,敗也克倫威爾,他要開始安排亨利休掉博林(並砍頭)而娶西摩爾,但這是後話了。曼特爾自言《狼廳》有續篇,要寫到克倫威爾1540年上斷頭台。 曼特爾呈現克倫威爾內心世界,肆其想像,放大他的方寸,纖微畢具,窮情盡相,但並非盡皆憑空懸想,而是鑲入史實,虛實相映。如同面對一切歷史小說,除非對十六世紀上半葉的英國歷史有些瞭解,否則《狼廳》並非易讀。不過,從克倫威爾削奪教會財產,落實宗教改革,充實國家財用,講求法律效率,乃至謀畫並對國會恩威並用而通過亨利八世的〈王位繼承法〉、〈至尊法〉,硬紮的史實與靈活的想像穿插承轉,堪稱融浹密附。全書分六部,每部三章,各章繫年,明示這是「歷史」小說。歷史的架子裡,是一個豐富的想像世界。 ●那個寫《烏托邦》的摩爾 曼特爾打破克倫威爾的刻板形象,另外要破的大窠臼是亨利八世與世稱「佐國良相」的摩爾。摩爾又特別難寫,特別是如果寫法想逸離傳統。觀曼特爾的策略,她並未以完全否定摩爾之善,來突顯克倫威爾之惡不如歷來所傳,而是兩人互有加分減分。 頁152寫摩爾不容異端,英譯聖經的丁道爾(William Tyndale, 約1494-1536)認為,信、望、愛中,愛最偉大,摩爾斥其為邪惡的英譯。摩爾「會為了一個誤譯而把你上銬鍊,為了一個希臘字的歧見而要你性命」;摩爾獵殺異端不遺餘力,頁298: 話說大法官(摩爾)已經成為將上帝的僕人拉長又壓縮的技術大師。異端分子被捕,在倫敦塔挨酷刑,他在一邊督刑。據說,在他的卻爾西家裡,他將嫌犯安上桎梏,對他們講道威嚇,逼問你(這本丁道爾英譯聖經)的印刷商是誰、將這些書帶來英國的船長是哪個(丁道爾逃亡歐陸)。據說他動用鞭子、鐐銬,以及一種名叫史克芬頓的女兒(Skeffington's Daughter)的刑具,那是一種活動裝置,把人裝上去,雙膝貼胸,身體對摺,背部套一個鐵圈;逐漸上緊一隻螺絲,鐵圈會抽緊,直到那人肋骨斷裂。動用此刑,有相當講究,不能把人弄氣絕,人氣絕,他知道的事情就再問不出來。 關於刑訊取供: 摩爾說,對異端分子說謊沒關係,用詐術騙他們招供也沒關係。他們沒有緘默的權利,即使他們知道開口會陷己於罪。如果他們不說話,那好,打斷他們的手指,用鐵燒他們,用他們的手肘把他們弔起來。這是正當的做法;的確,摩爾還加一句,上帝保佑你這麼做。(頁361) 摩爾家多女人,她們不得空閒。摩爾說,「你一定要使她們成天有事做,她們不可以老是看書,而且年輕女人容易做壞事,躲懶」。(頁230) 摩爾宗奉羅馬教宗,自以理直而拒絕發誓服從〈王位繼承法〉與〈至尊法〉,坐腹誹之罪被捕,獄中對克倫威爾暢言:「我在這裡能做什麼惡?我沒做傷害什麼人的事,我沒說什麼傷害人的話,我沒有什麼傷害人的念頭,如果一個人這樣還不能活命——」,克倫威爾反駁,詳舉摩爾以閱讀丁道爾英譯聖經為由,捕治律師班罕(James Bainham)的慘酷過程,讀來同樣驚心(頁628)。摩爾希望以緘默換性命,全忘自己向來相信三木之下,何求不得,而且取供之後毀諾,將人交付火刑。 書寫克倫威爾七歲初見十四歲的摩爾,以至兩人各為其主,數度交手的勢位起落與存亡遭際,以及兩人絕不相類的家庭生活,十分精采,是全書好戲,而且定能滿足偏重知性與思想的讀者。曼特爾不為賢者諱,極寫摩爾其人之不可親與其宗教措施之可議,但摩爾拒從時變而有所不為(克倫威爾問他,「你近來有沒有看地圖?基督教世界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」),和與時推移的克倫威爾各忠所忠(「我跟隨我的良知,你跟隨你的」),她也還他公道,保留了我們所知的一些正面摩爾印象。 曼特爾寫要摩爾死的不是克倫威爾,而是亨利八世認定摩爾言行縱未違法,卻對他腹誹心謗,必須論死。克倫威爾數次親訪摩爾,多方為摩爾代籌活命餘地,包括動以妻小之情,以及請摩爾以任何方式表示他不反對〈王位繼承法〉與〈至尊法〉,即可罪不至死,摩爾無動於衷。克倫威爾無大恨於摩爾,但也不必活摩爾而違上意,遂治之死罪,一如他對凱瑟琳不無敬意,但亨利休妻之意已不可當,他為前程計,不必為保她而忤欽命。 頁631,克倫威爾稟告亨利八世,摩爾案難辦,亨利八世勃然怒罵,罵出一段奇文來。這頓排頭道出亨利和克倫威爾關係的真相,有如逆挽法,倒映全書,使前情許多脈絡的意涵豁然可解,值得引述: 「我留你在身邊,是要你做容易的事嗎?耶穌可憐可憐我這麼單純。我把你提拔到這個地位,這個國家的歷史上,從來不曾有哪個人,更從來不曾有哪個你這種出身的人到達的地位。」他放低聲音。「你以為是為了你長相漂亮?為了你風度迷人?我養你,克倫威爾大人,是因為你像一袋子蛇那樣狡猾。不過,千萬別成為我心腹裡的蝮蛇。你曉得我的決定。執行就是。」 前不久,亨利還規定克倫威爾對他如影隨形,出行駐蹕,一定要克倫威爾隔壁而眠,以備全天候顧問。克倫威爾自以為君臣相得,而實情如此。 ●這個不那麼壞蛋的克倫威爾 曼特爾寫的克倫威爾,筆者管見,應可列入西方文學人物畫像佳作之林。比較完整的筆觸首見於頁31: 湯瑪斯.克倫威爾現在四十出頭一點。他身材魁梧,不高。他臉上能夠現出各色各樣表情,其中一種是可得而解讀的:一種沉穩按捺的莞爾神色。他頭髮黑色、厚重而呈波浪狀,他細小的雙目,眼神極強,言談之際精芒四射。據說他整部拉丁文新約熟記於心,因此當紅衣主教的僕人十分合宜──碰到修道院長結結巴巴,隨時派上用場。他說話嗓音低,口齒快,姿態穩當;他在法庭和碼頭、在主教宮廷或酒館客舍,都熟絡自如。他能擬契約,馴鷹,繪製地圖,喝住街頭的鬥毆,裝潢房子,搞定陪審團。他能為你援引古老作者的佳句巧思,從柏拉圖到普勞特斯(Plautaus),往復無礙。他知曉新詩,而且能道之以義大利文。他竟日工作,第一個起床,最後一個上床。他會賺錢,他也會花錢。他什麼事都能賭。 以下是另一段: 凡是發生關於上帝的爭論,他都是最能言善道的一個;他最有本事給你的租戶十二個理由,為什麼他們交的租金是公平的。他最有辦法快刀斬亂麻,解決你家三代不得脫身的法律糾葛,說動你哭哭啼啼的小女兒順從她指天畫地絕對不要的那門親事。對動物、女人和膽小的官司當事人,他親切隨和,可是他能叫你的債主無奈而泣。他能和你聊帝王將相的事,也能用非常合理的價錢幫你弄到威尼斯的玻璃製品。他想談的話,誰都談不過他。市場下跌,或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站在街邊撕信用狀的時候,沒有誰像他那樣腦袋清醒。(頁91) 克倫威爾能耐過人,變成大忙人。在外,他是沃爾西的左右手,助理萬機,歸家,亦無片刻之暇:他家每天人滿,都是求見沃爾西的人,此外, 有來找題材的藝術家。有一臉嚴肅,腋下挾著書的荷蘭學者,有長篇大論,說正經八百日爾曼笑話的盧比克商人;有過境中途來這裡,在奇異的樂器上調音的樂師,有自己圍成嘈雜小圈子的義大利銀行經紀;有自獻祕方的煉金士,為你看好運的占星家,有跑單幫,來這裡看看有沒有人說波蘭話的波蘭毛皮商;有印刷商、雕刻師、翻譯者、密碼行家;以及詩人、花園設計師、猶太秘法家,和幾何學家。(頁93) 這是克倫威爾處世應物的面貌,曼特爾不時在這類大畫面之間安插角色不經意流露本相的小橫幅。頁92,克倫威爾偶爾偷得浮生半夜閒,夫妻閒話。麗茲刺繡(兒子)葛利格裏的衫子,所刺圖案和王后凱瑟琳使用的一樣;亨利要拋棄凱瑟琳,但她仍親手做他的上衫。克倫威爾由此引發一念: 「我要是凱瑟琳,就把針留在衫子裡,」他說。她面露微笑。「我知道你會這麼做。」只此一句話,克倫威爾心性畢見。在上引頁93的文字之後,續寫當夜無事,難得夫妻對坐,如此良夜何:「噓,」麗茲說道。「聽這房子。」 起初,一切無聲。然後,木材喀喀作響,呼吸。煙囪裡,做巢的鳥在理巢。一陣清風從河上拂來,輕顫樹梢。兩人聽見孩子們安眠的氣息,別的房間傳來,想是睡息。「到床上吧」他說。 國王沒有辦法對他老婆說這句話。他就是對據說他愛的那個女人說這話,也難臻此樂。 輕描淡寫,而旖旎無限。好丈夫、好父親克倫威爾兒女情長的一面,動人不止此處,也是《狼廳》層次豐富的一例。 關於克倫威爾性格的形容,散見全各個緊要節骨眼,有直指式,如「你是個意志力量很大的人」、「你是我所知最穩當的人」;有象徵式,例如「鐵匠打造自己的工具」,以及摩爾譏刺他,「也許你的信仰是可以買賣的,只要價錢對,你不惜服事蘇丹」。 克倫威爾的信仰,歷來爭訟,但他是英譯聖經大眾化的功臣,論者鮮有異詞。《狼廳》獨闢蹊徑,寫他自幼目睹異端被天主教上刑,成年後處理宗教改革與丁道爾英譯聖經,心中暗許而口不言,不著痕跡協助獲罪者,相當可讀。史實上,丁版聖經後來普及眾庶,使英國版宗教改革落地生根,克倫威爾要記一筆。 但克倫威爾生平所務,大抵不外權與錢,屬於拜物層次,並未思其大用,故境界非高,他有功國家,體恤下情,幾乎不過是他這兩項追求的附產品,幸運在於這些是好的附產品。460頁,他執摩爾之手,連帶看見自己的巴掌 疤痕消失,奇怪,怎麼會消失,現在他的手是白皙的,是紳貴的手,肉在關節上柔柔滑滑的。他曾以為那些灼傷,所有鐵匠在幹活生涯裡都會產生的那些粗紋,永遠不會褪去。 克倫威爾偶然發現自己已從黑手之子變白手縉紳,自身從龍,子女升天,其不勝感慨,人生至此夫復何求,可以想見,而曼特爾以寥寥數筆,淡中著色,端的是頰上添三毛,倍覺神明殊勝。 克倫威爾觀人極精,主要觀其弱點,以備利用(「人心如一切器官,可以拿來秤出斤兩」),又精經濟,因此治產日富,平步青雲之際周旋權貴,能下以爵、財者,厚加籠絡,不能者,以謀略敗之。他性非奸惡,只因位居要津,而橫恣無忌。 想接近國王的人,必須準備付代價,而最有辦法接近國王者莫過於他。同時,舉國風聞:幫克倫威爾,他就會幫你。為他忠心、勤快、聰敏,你會有好報。為他服務的人,會受到提拔和保護。他是好朋友,好主子。(頁585) 禍皆生於得計,克倫威爾智巧絕頂,終有所短,他聽言察色之能,無以復加,但資質不值一提的大姨子提醒他,「亨利怕你」,他恬然不覺,還反問「誰能令亨利害怕」。 ●結語:狼輓 讀完《狼廳》,想起太史公〈李斯列傳〉開頭:李斯 年少時,為郡小吏,見吏舍廁中鼠食不潔,近人犬,數驚恐之。斯入倉,觀倉中鼠,食積粟,居大廡之下,不見人犬之憂。於是李斯乃嘆曰:「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,在所自處耳。」 克倫威爾亦如此後的李斯,「得時無怠」,卒至輔九五而通天聽,惜乎他志向眼光不出「詬莫大於卑賤,悲莫大於窮困」,以至於爵祿與子孫福本身成為目的,以至於善於自謀而拙於自處。他可能沒有成為亨利腹中蝮蛇之心,亨利卻可能以此視他。古羅馬「人對人是豺狼」一語出現於頁572,明喻他以狼道待人。不過,你雖能噬人,噬你更有人。 ◎作者簡介:彭淮棟 現任報社編譯。譯有薩依德《鄉關何處》、《論晚期風格:反常合道的音樂與文學》,以撒.柏林《現實意識》,安伯托.艾可《美的歷史》、《醜的歷史》等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