搖蕩香醪光欲舞

＜愛情是什麼東西＞ 過現實生活的重要條件：耐煩　■曾昭旭




愛情從天上落到人間，進入有限的格局（如婚姻生活），就需要有在格局中相處的行動準則來協助。第一條行動準則是前述的隨時記得回到愛的初衷，第二條就是要耐煩。

原來人間既然本質上就是一個有限的結構，自然引申出來就會具有複雜、繁瑣、條理、規律、規範等等性質。這些性質一言以蔽之就是要給你限制；所以你得要尊重 它的方式，按照它的規則，它才會讓你順利通過。否則就叫做犯規，就立刻會遭受到結構性的阻擋、禁制、反撲，以至於將你摧毀。

關於這種人間結構的特性，最鮮明的例子就是進入某一外國的國境，你就得遵照該國的法令，申請簽證批准，在海關還要接受檢查不得攜帶違禁品，入境後也不得有違法的行動。如果不小心有觸法之嫌，法律程序更是繁瑣不堪……。

其實不止進入他國國境，想通過他人人格的邊境以進入他的生命內部，也無非如此。在戀愛期間好像心神交會比較容易，是因為那好比是兩個人在國境之外相見，自 然省略了許多防衛關卡，兩心也可以直接相碰觸。等進入婚姻生活，每個人的人格結構、生活習性、行事風格就會凸顯出來；你就得按著路走，順著毛摸，才能曲曲 折折走進他的內心，與他相見。否則就可能隨時踢到鐵板，碰到忌諱，引發誤會爭吵，冷戰熱戰，乃至分手收場。

這時情人們該怎麼辦呢？首先當然是記 得回到愛的初衷，才有足夠的動力去解決難題；其次就是原則上要尊重現實的有限，耐心在複雜的現實迷宮中摸索出通路，終於藉著認知、了解他的脾性而親近他、 愛他。而這些態度、行動，總言之就是耐煩，也就是不怕現實的限制才能不被它所限制。

換言之，在現實生活中的愛和在天上的愛是不同的。在天上（在浪漫的戀愛期）愛心是直接照面，在地上愛心卻得不斷地通過考驗才能再次照面；否則你說愛我就是假的、騙人的，因為你的愛心早已被人間的障礙遮蔽了。

這意思若和前述的第一行動準則——回到愛的初衷合併來講，則更可以說所謂回到愛的初衷的意思，落實言之就是看你是否能尊重現實的有限，願和情人耐心地溝 通。原來這兩者根本是一體的兩面。自一面看：你是因回到愛的初衷，重新獲得愛的動力，才能耐煩去抽絲剝繭，處理現實的難題。自另一面看，也是因你果然耐煩 而有效地解決彼此的隔閡糾纏，才使你的愛能更有所增益的。

——孟子不是說嗎：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，必先勞其筋骨，餓其體膚，空乏其身，行拂亂其所為，所以動心忍性，增益其所不能。」愛情生活其實也本質如是。

於是我們便可以看出一般情人當結婚營共同生活後，所最經常犯的過失，最容易掉進的陷阱，那就是不耐煩。不耐煩溝通、不耐煩弄懂對方的意思、乃至於不耐煩聽 對方說。總是習慣性地順著自己的想法，按照自己的模式去做。總是片面地希望乃至要求對方順自己的意，（你聽我的不就好了嗎？）卻從來不願意反過來期勉自己 去順對方的意。就算偶而理性地覺得也該溝通折中一下，也總是只有三分鐘的熱度與耐性，很快就會受不了對方怎麼這樣頑固，都說不通！（卻不知也可能是自己頑 固不通，早設定自己對，遂使溝通變質為說服，對方當然聽不進去。）於是情人的相處，事實上變成各以自己的模式去強加在對方身上，遂形成兩結構的傾軋爭勝， 結果當然只有傷害而不會增進彼此的相愛。

由此看來，耐不耐煩那裡是一件小事，可以隨便推給「我的個性就這樣」呢？它根本是情人們落入現實還能否真心相愛的嚴重考驗與明顯標誌。